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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波折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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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只小老鼠。

李雲曦並未接觸過政事, 對於豐城的事,她只是直覺地感覺到其間有些許不對勁,而劉邕, 她總有一股說不出的違和感,總覺得這人並不像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敦厚。

沈恪沈吟片刻, 似乎是在思忖該如何同李雲曦解釋。

李雲曦見沈恪沒有回覆,她眨了眨眼,小聲地道:“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若是為難了,你就不用回答。我也就是隨便問問。”

那好似一汪清泉的眸子定定地望著他, 眼中透出些許信賴, 親昵,以及些許擔憂和小心, 李雲曦抿了抿唇,心頭有些許不安。

沈恪面上顯露出一抹淺淺的笑,而後搖搖頭, 道:“並沒有什麽不可說的, 我只是在斟酌著應該從哪兒說起?”

李雲曦俏臉上綻開甜美的笑,而後開口道:“沒事,咱們可以慢慢說。”

沈恪想了想,而後沈聲道:“劉邕,不能簡單地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世間的事和人,哪裏能夠如此簡單地區分。豐城的事,本就是極為覆雜的。沈恪自小便聰慧,又是魏朝輝一手帶出來的, 同魏景鑠比起來, 沈恪的性子更像魏朝輝, 或許應該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魏景鑠便就時常抱怨說, 都是魏朝輝太過沈悶,楞是把沈恪帶成了個暮氣的小老頭性子。

而在政事上,跟隨在魏朝輝身旁的沈恪有一種天生的敏銳感。兼之得了魏朝輝的悉心教導,作為太子殿下的心腹要將,他也替太子殿下處理了不少隱秘的任務,對於朝政大局和京城中的微妙暗湧,沈恪因而知曉得比魏朝輝更透徹。

豐城的事,當局者迷,但沈恪憑借著自身的敏銳,以及知曉的些許隱秘,縱然是身處謎團之中,卻是早早就發現了不對勁。

豐城中的疫病,起因是天災,還是人禍,誰也說不準?但是事態的擴展定然是有人刻意推動的,而這其中的推手,劉邕或者京城裏的某些人,莫非真的只是如劉邕所說的那般,為了攪亂和親事宜?亦或者這後頭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深意?

沈恪看著李雲曦那天真的雙眼,那些縈繞在他心頭的想法慢慢地沈了下去,他斟酌了一番,才輕聲開口道:“豐城的疫病,劉邕脫不開關系。”

李雲曦有些驚詫,她定定地看著沈恪,好一會兒,才小聲地問道:“也就是說,豐城死的人,是劉邕下的手?”

“總歸是因他而死。”沈恪含糊地道了一句。

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沈悶。

“他不是阿爹的人。”李雲曦沈默半晌後,忽然間開口道。

“嗯。”沈恪點了點頭,他想著太子殿下讓人送來的信件,而後接著開口道,“劉邕雖然不是太子殿下的人,但如今卻也不為他人所用。”

“不是說,他投靠了三叔嗎?”李雲曦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道。

沈恪搖搖頭,隨後耐心地道:“劉邕是一個驕傲的人,或者應該說是一個自負的人,既然不打算投靠太子殿下,那麽定然不會投靠齊王殿下。畢竟,齊王殿下總也比不得太子殿下的。”

倒也不是說沈恪看不起齊王殿下,只是這些年,齊王殿下同太子殿下的明爭暗鬥,如若不是太子殿下手下留情,只怕這齊王殿下早就不能在京中蹦跶了。

太子殿下可不是李雲曦平日裏看到的那般和藹可親,征戰沙場半生的豫王手中沾染的人命不比其他人少。

沈恪垂下眼,斟酌著話語,道:“我之前就說過,劉邕是一個聰明人,他自傲,自負,能夠掌控人心,想成就的是一番青史留名的偉業,骨子裏他還是想做一代名臣的。”

“而齊王殿下,並不會成為一個明君。”

“他如今似乎是投靠了齊王殿下,不過是因為齊王殿下更好拿捏,也更適合他做事。”

“既然如此,”李雲曦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道,“那一天,他將我們作為誘餌,將人引出來,那些人,應當不只是所謂的狄夷之人,是不是,他也在排除異己?”

沈恪的眼中略微有些驚訝,他看向李雲曦,似乎是想不到李雲曦會有這樣的想法。

李雲曦抿了抿唇,略微垂下頭,小聲道:“當時,他拿我們當誘餌,我一開始真的以為他是為了擒拿那些不懷好意的外邦之人,但是後來我看著依蘭的反應,便就明白了,不僅僅如此......他,似乎是有其他的想法。”

“嗯,”沈恪輕輕應了一聲,李雲曦看著天真單純,但是對於人的情緒變化也更加地敏銳,“是的,他要拿下的不僅僅是外邦之人,還有京中的汪攏真。”

“汪攏真?”李雲曦聽著這話,她心頭念頭急轉,很快便就反應過來,這人是誰,“你說的可是右相爺汪大人?”

李雲曦會知曉這人,便會因為汪攏真有一個兒子,她畢竟是到了適婚年齡,這些年,阿娘和阿爹便就商量著給她找個貼心人,這汪攏真的兒子也在其中,她曾見過人,那人長得很秀氣,一身的書卷味,話語間都是輕聲細語的,看著倒是一個極為溫柔的人。當時阿娘倒是對這個汪大人家的公子很滿意,說是這般人,細心耐心,不會嚇著她,能夠好好同她相處。

但是,阿爹卻是很不滿意,在阿娘說了之後,便就反駁說這人少了男兒氣概,怕是不能保護好她。總之,因著這人,阿娘和阿爹還拌了一次嘴。

“是。”沈恪笑了笑,而後接著道,“這個汪大人,本是前朝遺臣,後來被聖上收攏,聖上覺得此人有大才,也就重用了起來。”

“龍鱗衛便就是在他的麾下。平日裏,汪大人倒是極為低調,倒是想不到阿寶竟然會知曉這一位錦衣夜行的汪大人。”

這一位汪攏真能夠從前朝遺臣成為聖上的左膀右臂,可以說是極為厲害的人。自然,大抵也是因為他的身份問題,汪攏真平日裏為人處世很是低調,半分都不曾引人註意,故而朝堂可謂是人人皆知左相陳亭,卻不知還有一位右相汪攏真。

因此揣測到右相汪攏真攪和在這一場陰謀之中的時候,沈恪是訝異的。

李雲曦聽著沈恪下意識地喊著自己的乳名,她面上顯露出一抹甜笑,而後略微羞澀地脫口道:“我本是不知道這一位汪大人的,概因為這汪大人家有一位公子,阿娘......”

這話說到這裏,李雲曦忽而反應過來,似乎不應該在沈恪面前提及此事,莫不是要對沈恪說,這汪公子是阿娘給她尋的夫婿人選?

李雲曦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沈恪卻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畢竟那一位汪大人家只有一位公子,聽聞在汪夫人過世後,汪大人便就不曾續娶,而是獨自撫養獨子長大。義父也曾暗地裏讚許過汪大人對他過世夫人的情深,對於那一位汪公子,義父也說過其他人品性高潔,飽讀詩書,是個棟梁之材。

而這麽一個青年才俊,自然也就是京中適婚姑娘家的首選目標。太子妃會將汪公子列為李雲曦的夫婿人選,沈恪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心頭的不痛快依舊是浮了上來。

見沈恪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李雲曦眼中掠過一絲懊惱,她轉了話頭,道:“這汪大人,你也說他是阿爺的左膀右臂,怎麽會攪和進這樁事裏?”

沈恪稍稍收斂心神,垂下眼簾,沈吟片刻,又接著道:“人心不足,這一位的心思,誰也說不準,如今這情況,其間也還有不少事說不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劉邕與汪攏真之間,定然是有某種瓜葛。”

“總之,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對吧?”李雲曦想了一想,擡眸看向沈恪,而後一拍手,好似將事情都理順了一般,道,“劉邕和汪攏真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這一次的疫病,與他們都脫不了關系,至於外邦,無論是狄夷還是秦楚,他們都有牽扯。也就是說,這後邊一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

“可以這樣說。”沈恪笑著應了一聲。其實,這事兒確實如李雲曦所言的那般簡單,但卻又不是那般簡單,“阿寶不必擔心,太子殿下自有決斷。”

李雲曦聞言,略微沈默,而後她擡眼看向對方,輕聲道:“維楨,我......何時能見到阿爹他們?”

沈恪半晌沒有接上話,他想了想,還未回話,便就聽得屋外有輕微的敲門聲傳來。

“公子,大人有事相請。”石竹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

沈恪的心頭湧起些許驚詫,他知道若不是確實有要事,那麽定然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將他請走的。

對於魏景鑠的心思,沈恪還是把握得住。他眉頭微微一擰,對著李雲曦,道:“我先去大哥那裏,回頭再同你說。”

“嗯,好的。”

沈恪匆匆隨同石竹離開。

來到書房的時候,便就看到魏景鑠坐在桌案後,眉頭緊縮,低眸看著手邊的一封書信,聽到沈恪入屋的腳步聲,他擡起頭來,面上展開一抹笑,而後站起身,走了過來,示意沈恪坐下。

“同郡主相處得順利嗎?”魏景鑠給沈恪倒了一杯溫水,沈恪如今還在服藥,喝茶怕會沖淡了藥性。

沈恪面上的神情略微一楞,而後眼中閃過一抹暖意,他扯了扯唇,卻也不好意思在這個話題上說什麽,也就含糊地點了點頭,就開口問道:“大哥,尋我可是有什麽急事?”

魏景鑠端著水杯,抿了一口,垂下眼,好一會兒沒有回答,他想了想,而後道:“汪攏真要反了。”

聽到這個消息,沈恪正要端水杯的手不由得一頓,他擡眸看向魏景鑠,沈聲道:“他要反?拿什麽身份?”

平王殿下謀反,那畢竟是皇子身份,況且,對方的謀反那也不是明面上硬來的,而是算計了太子殿下以及齊王殿下,又拿下了聖上,這才暫時掌控大局。

便就是如此,平王殿下也不敢直接登上大位。亂臣賊子,可不是誰都能擔得起的。

魏景鑠面上的神情嚴肅,他沈吟片刻,站起身來,將桌上的信紙取過,而後遞送給沈恪,低聲解釋道:“蘇程玉送了消息來,說是龍鱗衛裏有了異動。”

他看著一臉平靜的沈恪,接著又將另一份密函遞了過去:“豐城有信,說是汪攏真身在今朝,心向前朝。當初前朝覆滅的時候,那一位前朝太子不見蹤影,生死不知。這些年,聖上其實暗地裏一直都在搜尋那一位的下落。”

魏景鑠的眼神微微發冷,他同沈恪的雙眼對上,輕輕地道:“聽聞,汪攏真知道前朝太子的下落,這一反,便就是拿著這個名號。”

“消息,確定?”沈恪沈著臉,小聲回問了一句。

魏景鑠長嘆一聲,他搖了搖頭,道:“這消息,不好說。真真假假的,人在京中,咱們也拿不準。”

“只是,”魏景鑠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停頓了一下,“劉邕給了消息,說是曾經見過前朝太子在汪攏真那兒。”

沈恪想了想,而後輕聲道:“大哥,是不是太子殿下有什麽密信?”

魏景鑠握緊手中的水杯,他的手是溫熱的,故而覺得掌心間的杯子很冷,那水好似涼了,冰冷冷的,通過杯壁,滲入他的掌心,他遲疑半天,始終沒有回答。

沈恪見著魏景鑠這般模樣,魏景鑠的臉上雖然沒有顯露出更多的情緒,然而沈恪卻還是敏銳地捕捉到魏景鑠眼中一閃而逝的不虞與煩躁。

“大哥,”沈恪想了想,他輕聲試探著道,“是不是,需要我做什麽?”

魏景鑠擰著眉頭,良久,他嘆了一口氣,低低地道:“是的,太子,和父親,都希望你......”

“要你回一趟京都。”

對於太子殿下以及父親給的這個要求,他的心頭湧起一抹不滿,沈恪的身體情況,他很清楚,在府中養傷的這段日子裏,他同陳先生私下討論過多次,陳先生是多次叮囑過,沈恪需要好好休養,沈恪現下看著是恢覆得不錯,但這都是因為沈恪是習武之人,而且尚還年輕,加上他們是不計代價地使用上了名貴藥材,硬生生養起來的。

然而現下這一切都是空中樓閣,長途奔波回去,不說京中如今的情況是危機重重,便是這路途的艱辛,都讓魏景鑠心頭不安。

他轉頭看向沈恪,沈恪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的,養了這麽一段日子,身形依舊是清瘦的,也不見養起來多少肉。

沈恪臉上的神情一如先前的平靜,對於魏景鑠出口的這話,並未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他點了點頭,道:“好,何時要我啟程?”

魏景鑠看著沈恪這平淡的神態,他心頭湧起一抹心火,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沈著臉道:“你便就半分不推卻?”

“大哥,”沈恪扯出一抹淺淡的笑,他伸手將手中的水杯放下,而後正色道,“既然太子殿下和父親都是這個意思,那便就說明這事兒,非我不可。”

“為臣者,君有令,自當鞠躬盡瘁。為人子,父有令,自當盡心盡力。”

沈恪的話語輕輕淡淡,若不是確實是需要他,想來在這個時候,父親應當是不會讓他回京都的。

魏景鑠眼中透出一抹無奈,他長嘆一聲,也知道沈恪說的在理,只是心中終究是郁郁不安,撇了撇嘴,道:“陳紹楠會同你一起回京。只是,京中......如今也確實是需要你......若是龍鱗衛有異動,那麽此刻蘇程玉在我們這一群人中,能夠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

畢竟當初蘇程玉走的時候,曾經說過,若是有朝一日,出了事,那麽屆時他能信任的人便就是沈恪和小郡主。當然小郡主這麽一個嬌弱的小娘子,便就不在

聽著魏景鑠的話,沈恪的眉頭微皺,似乎京中的情況很是緊張,他心頭一沈,雖說之前猜到了汪攏真有問題,但是怎麽都想不到有問題的會不僅僅是汪攏真,還有聖上的龍鱗衛。

龍鱗衛是聖上一手培養起來的,汪攏真是後來才接手的,當時汪攏真接手的時候,太子殿下其實是同聖上建議過,最好還是不要將如此重要的位置交予前朝遺臣,只是當時聖上說有人不疑,且前朝覆滅,這汪攏真還是最識時務的。也算是千金買馬骨,安了那些投靠他們的前朝遺臣。

太子殿下雖然還想再勸說一番,然而聖上心意已決,況且當時太子殿下同聖上的關系並不融洽,故而也就這麽定了下來。

沈恪常年在京中,對於京中的情勢把控,比魏景鑠更加清晰,對於魏景鑠所言的汪攏真謀反一事,他很清楚這事兒若是屬實,只怕情況很糟糕。

能夠蟄伏這麽多年才動手,汪攏真的心機很深。只是不知道那與虎謀皮的平王殿下,現下是否察覺出了汪攏真的反意。

回京之事,宜早不宜遲。

“大哥,太子殿下,和父親,可有說要我何時啟程?”

魏景鑠擡眸看了一眼沈恪,視線落在沈恪沒什麽血色的雙唇上,他垂下眼,緩緩地道:“三日後吧。陳邵楠會先行一步。你們最後在京城的城郊外驛站匯合。”

“好。”沈恪簡單地應了下來,只是不知又想到了什麽,便就略微遲疑地道,“這事兒,暫且不要告訴小郡主。等我出發後,便就同小郡主說......”

他想了想,接著道:“便就說,我去父親那兒了。”

聽著沈恪這話,魏景鑠眼中的神色略微緩和,隨後笑著道:“怎的,是怕你的心上人擔憂?”

沈恪面上略有郝色,但也不曾反駁,只是沈聲回道:“殿下膽子小,這一路上本就是驚險萬分地過來,若是讓她知曉我現下回京,怕是要擔心地睡不著了。”

“但願,此次事件盡早了結,也能讓殿下盡快回到太子殿下身邊。”

“對了,大哥,若是汪攏真謀反的話,到時,只怕太子殿下定是要帶兵回京,”沈恪的眉頭緊緊皺著,他輕聲提醒道,“我怕這邊境會有異動,尤其是江城位置特殊,若是秦楚或者狄夷動手......”

魏景鑠笑著擺擺手,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對了,大哥,先前和你說的,讓你幫忙找找......”

“曉得的,我正在找,近來有了些許線索,你放心,這事兒,我放在心上的,天色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休息。這兩日好好歇歇。”

“好。”

魏景鑠看著離開的沈恪,心頭的煩躁之意油然而生。他起身走回桌案旁,將桌案上一本書壓著的信箋抽出,那上頭字字句句的催促之意,令他更是覺得反感。

其實,太子殿下與魏朝輝的來信中,所給的意思是盡早出發。魏景鑠並不放心沈恪,故而硬生生將出發的時間推後了三天。

果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喝。魏景鑠想著沈恪平日裏就是太過乖巧沈默,傷著病著也不肯多說一句,也怪他,怎的就依了沈恪的意思,並未將他的傷勢情況如實告知父親,而如今命令下達,卻是騎虎難下了。

然而,魏景鑠也知道,如今這情況,父親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誰讓京城裏的局勢覆雜多變,而沈恪恰到時候成了他們最為信任的人,若不是他離不得江城,這京城,他倒是想替了沈恪去。只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抱怨的事總要讓父親他們知曉......魏景鑠取了紙筆,稍一斟酌,便就在信紙上落墨......

至於收到長子讓人送來的厚厚的一疊充斥著怨言的信箋之後的魏朝輝該是如何憂心忡忡、輾轉難眠,便就不在魏景鑠的體恤之中了。

“信芳,你這是怎麽了?”陳斯年看著這眼下充斥著青黛之色的魏朝輝,驚詫地問了一句。這些日子,各方遞來的消息,確實是紛亂不已,但對於他們來說,這些事兒都是習以為常的事,比之前段時間的狼狽逃竄輕快了許多,但看著魏朝輝這一副模樣,似乎是許久沒有好生睡過了。

聽到陳斯年的聲音,魏朝輝略微恍惚的神思被喚醒,他轉頭看向陳斯年,沈吟片刻,才遲緩地應了一聲:“哦,博裕,有什麽事嗎?”

陳斯年見著魏朝輝這一副模樣,不由得心頭一緊,伸手拉著魏朝輝往角落裏行去,小聲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那一日,殿下留下你,是囑咐了什麽嗎?”

魏朝輝聽得陳斯年發問,他的腦海中浮現先前太子殿下小心翼翼的詢問......

‘信芳,韞之與維楨,可有婚配?’

‘孤替他們說個親,可好?’

‘若是有一名極為優秀的女子鐘意韞之與維楨,信芳,會不會介意......’

魏朝輝的腦海中不斷浮現著太子殿下提著的那個荒唐的建議,他搖了搖頭,忽然間,伸手拉住陳斯年的衣袖,開口道:“博裕,我聽聞你夫人娘家裏有不少品行不錯的姑娘,有沒有適齡的女子......你看我家那倆兒子,怎樣?”

陳斯年不由得一楞,他似乎並不明白魏朝輝這是什麽情況?平日裏也未曾見魏朝輝著急他家倆兒子的婚配之事,便就是偶爾間他問及,魏朝輝也是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婚姻大事,還需征得兩孩子的意見,然而現下這火急火燎的模樣,著實是令陳斯年心中的驚詫之意蓬發而起。

“韞之和維楨,自然是人中龍鳳,只是現下這種情況,談婚論嫁似乎有些不大妥當。”陳斯年斟酌了下,緩緩道,“不過,你放心,這事兒,我放在心上,回頭讓我夫人給韞之和維楨張羅一番。”

魏朝輝註意到陳斯年眼中的驚詫,他赫然回神,勉強收斂心神,臉上露出一抹勉強的笑,點了點頭:“多謝博裕了。”

他只是想著,早日將兩個孩子的親事定下,也不至於讓人惦念著。

“你這些日子,是在擔憂這些嗎?怎的,莫不是太子殿下當日留你下來,是為了給韞之和維楨做媒?哈哈哈,殿下忙得很,怎麽......”陳斯年對上魏朝輝那沈凝的目光,尷尬地笑了兩聲,結巴著道,“不、不會吧......真給你倆兒子做媒了?”

魏朝輝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打轉,便就開口道:“明旭已經出發了吧?”

“是,明旭出發了。”陳斯年點點頭,他面上覆上一層淺淺的擔憂。京中的情況,他們都知道局勢覆雜,此時讓人回京,可謂是自投羅網。但是汪攏真的消息,是真是假,確實是需要確定,若不然他們揮兵回京,怕是要遭人算計。

平王之事,有過一樁就已經足夠了。

聽著對方的話,魏朝輝臉上的神情慢慢地凝重了起來,想著昨日收到的長子送來的信件,那厚厚的一疊信紙,白紙黑字上滿是不滿,以及附在後方的脈案,他的心就不由得提了起來,一股懊惱的情緒翻湧在心頭。

若是早知道沈恪的身體情況是如此糟糕,他總也是會推上一推的。再怎麽為君分憂,他也還是一名父親。只是,此時,太子殿下的命令已經下了,而沈恪也已然出發,況且,這一遭回京,也確需沈恪前往,然而......

魏朝輝嘆了一口氣。

陳斯年見著魏朝輝這一番憂心忡忡的模樣,他略一思忖,便就沈聲道:“可是維楨那一頭有什麽事?”

聽到陳斯年的問話,魏朝輝想了想,便就從袖中抽出一疊脈案,遞給陳斯年,道:“維楨的傷病都還未好。”

“也怪我這做父親的,實在是太過粗心了。當時想過維楨一路上定然是艱辛的,這傷估摸著不會少,只是那孩子貼心,怎麽都不肯說,來信也是遮掩著,怕我擔心。我便就沒多想。”魏朝輝面上的神情很嚴肅,眉宇間的自責之意愈發濃郁,“若不是韞之來信,我都還不知道這情況。”

陳斯年低頭看著脈案,他雖然不是醫者,但是畢竟是常年征戰沙場的武將,傷得多了,這藥方病案都見得多了,對這些脈案自然也就多少都看得明白些。

這脈案上的情況,著實不是很樂觀。起初的藥方用得極狠,想來是傷得極重,醫者便就秉承著先救命再治病的念頭,顧不得藥性對身子的沖擊,這藥便就用得狠了。而後期的藥裏,用得大多是金貴的大補之物,想來這人身體虛乏得太過,故而才敢如此用藥。

但是即便如此,這最近的脈案上的脈象也不是很好。

“這是,維楨的脈案?”陳斯年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魏朝輝點了點頭,隨後沈聲應道:“是呢,你看看,這脈案,幾經兇險,其間若是有些許差池,只怕我便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那孩子也是犟,來信楞是半分不肯透露。他哥先前也不敢多說......這一次啊,韞之也是氣我,故而這才將事兒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個明白......”

陳斯年如今是知道好友為何輾轉難眠了,任誰家的孩子是這般情況,都得讓人心疼得睡不著。

“明旭的眼神好,平日裏也細心,況且,先前維楨還救過明旭,這一路上,明旭會看著點人的。”陳斯年伸手拍了拍魏朝輝的肩膀,安慰著道,“放心,你看著脈案,雖說情況還不是最好的狀態,但比之前那風燭殘年的脈象已然是好了許多,這......”

陳斯年對上魏朝輝那滿是憂色的雙眸,停頓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這話說得也不是多好聽,哈哈地掩飾一笑,道:“沒事的,維楨那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對了,太子殿下給你家孩兒做媒,這是介紹了什麽人家的好姑娘?”

魏朝輝沈默半晌,閃爍眼神地避開這個話題,道:“汪攏真是前朝遺臣,若是前朝太子真的在他手中,那麽到時他舉著前朝的旗幟,怕是又要掀起一陣風波。”

陳斯年無奈地道:“誰也想不到居然這一位汪攏真藏得這麽深。我記得當年攻入前朝皇宮時,第一位站出來恭迎聖上的臣子,便就是汪攏真吧?”

“是。也因此,聖上才會如此厚待汪攏真。”魏朝輝的唇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低低地道,“也不知道聖上如今是否後悔當初不曾聽從太子殿下的建議。”

“如今這消息,若是屬實,咱們這起兵倒也更加得合情合理

麗嘉

。”陳斯年沈聲道。

魏朝輝嘆了一聲,輕聲道:“若是如此,屆時,這京中的百姓怕是又有一番折騰了。”

他們默契地沒有提及在宮中的平王殿下以及聖上,或者對於他們來說,這汪攏真謀反,若是能夠一舉覆滅平王殿下以及聖上,便就更好了。那麽已然有了天子之寶的太子殿下便就是天命所歸。

太子殿下能夠早日登上寶座,對於他們這些謀臣來說,是一件好事。

然而,想著回頭宮中的腥風血雨,兩人俱都沈默了下來,陳斯年的思緒紛紛,這年頭繞來繞去的,忽然又繞到了最先說到的那個話題,他壓低聲音,問道:“信芳,太子殿下到底是給你說了哪兩戶姑娘家?”

“......是一位姑娘。”魏朝輝沈著臉回了一句。

“那是說給韞之的,還是維楨的?”

“是給韞之和維楨,說了一位姑娘。”

“啊?”

而在兩位老父親的談論中的陳邵楠與沈恪正在趕赴京城的路途中......京城裏依舊是一片熱鬧,這般熱鬧與安寧倒是有些許詭異的違和感。

前些日子的亂象仿佛都成了過眼雲煙,轉瞬就消散了。尤其是太子殿下的謀反,以及聖上的病重,好似除了在最開始的時候引起了些許風波,而後很快就都平靜了下來。

朝野上下都習慣了平王殿下代理國事。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們,除了最開始會鬧著要見聖上,但是在平王殿下攔下了幾次之後,便就變得安靜了。

及至如今到了秋祭的時候,按著往年風俗,應當是由太子殿下主持大局,可是現下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地由平王殿下主理。而早早就入了京城的狄夷使者,好似被所有人忽略了,暫且安置再使館中,平王殿下倒也不曾召見他們。狄夷使者也異常安靜地在京中安置,頗有幾分游玩閑晃的意味。

“大人,那一夥狄夷人,如今還是在京中逛蕩,咱們的人是否需要盯著?”一名皮膚黝黑的男子躬身一禮,低聲詢問道。

右相汪攏真將手中的書信放下,而後擺了擺手,道:“你們不必跟著了,我讓穎兒安排人去盯。”

“是。”

“退下吧。”

看著人離開,汪攏真將目光落在窗邊椅子上坐著的一名青年身上,他的眉眼間透出一抹淺淡的柔和感,以及些許淡淡的敬畏。

坐在椅子旁的青年似乎是註意到汪攏真的目光,他放下手中的書,擡起頭來,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一身的書卷氣息在光暈中顯出一抹清貴感。清秀的面容上帶著溫和的笑,輕聲開口道:“父親,可是有什麽吩咐?”

汪攏真站起身來,他從一本書中抽出一封信,走上前去,遞送給青年,低聲道:“望舒,這是他們送來的誓書,你看看。”

汪承業伸手接過右相遞來的書信,不緊不慢地打開,仔細端詳著上方的誓書,而後輕笑著道:“挺有意思的。”

聽著對方的話,汪攏真也笑了笑,而後道:“望舒,可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汪承業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道:“沒什麽特別的想法,這些人都怪有意思的。只是,不知道李晟是否真的會回京?”

汪攏真知道青年在擔心什麽,他輕笑一聲,恭謹地給青年倒了一杯水,低聲道:“會的。”

“若是那一枚玉璽未曾丟失,倒也不必出此下策。李康,真是一灘爛泥,扶不上墻。龍鱗衛都交給他用了,卻還是出了這般紕漏。”

汪承業低下頭,看了一眼手邊的心經,而後輕聲道:“畢竟不是什麽得寵的皇子,眼界與盤算總是短淺了些,怪不得他身上。不過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狄夷,與咱們的協議都定了嗎?”汪承業思量了下,便就又晃悠悠地道,“秦楚的話,倒是還可以再接觸接觸,雖說豐城出了點意外,但人還是可以用得上的。”

汪攏真聽著對方的話,讚許地點點頭,開口道:“望舒,想得很周到。”

聽著汪攏真的話,青年的面容微微側開,朝著窗外看去,看著窗外盤旋落下的葉子,他低低地道:“父親,你可後悔......”

“殿下,言重了,老臣當初未能替主上分憂,是老臣無能。”汪攏真拱手一禮,低低地道。

汪承業搖了搖頭,低聲道:“哪裏怪得了你,大抵是命數如此罷了。”

他的視線落回汪攏真身上,而後嘆息著道:“況且,若不是我,你又怎麽會讓自己的親生兒子怨恨多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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